槲寄生

前篇的后续。

感谢鸡老师的要求我把这个故事治愈回来辽

希望所有的issue都能得到完美的治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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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A500踏上白色的雪地，把手里的狙击枪丢在身后。那帮仿生人革命了，汉克想迟早会有这么一天。但鉴于模控生命的那帮高管都是毫无远见的傻逼，他决定把见鬼的模控生命丢在身后，索性就逃了出来。并不难，找准一两个警卫的软肋，搞到武器狂欢一通就行了。他对自己的格斗模组还算有信心。

狙击枪落在地上一声脆响，身后倒满横七竖八的警卫，像死去的鼠妇。汉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。模控生命早已对这个拒绝服从又肯偶尔低头的仿生人失去了耐心，现在起义军当然也不会接受他，这无关紧要。汉克有自己的路要走。

他看着雪地在他视线里一直蔓延。人类文明好像也这么长期地徒劳对抗着自然规律永恒的孤独。他徒然想起了康纳·安德森，想起这个警察梳得过于整齐的头发上固执的碎发。他居然发现自己在笑。人类的徒劳、坚持和用个人意志去和世界的阴暗面抗衡的愚蠢……

他的蓝血泵在收缩，一定是气温过低的缘故。

 

康纳·安德森正窝在公寓的沙发上，拿着本纸质书，他差不多在读书，因为他大致知道书里发生了什么，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之前看过。他望着墙皮，无意识的咬着指甲。小时候如果他咬指甲，阿曼妲会严厉地批评他，并在他手上涂上药水。但他并没有改掉这个习惯，直到今天他甚至觉得指尖还是苦涩的。

他舒展身体，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，那里有一盏简约风格的灯。他想也许恐惧会在下一刻突然袭来，那种无助，孤单和焦躁会让他失去他唯一的理性。他必胜的野心支撑着他走到今天，他想起奈因斯说，你太在乎结果了。结果才是一切，他说，我生来就是要完成目标的。但好在醒着不会做噩梦。

他听到哗啦一声，大概是玻璃碎了。警察的本能使他立即从抽屉拿出手枪，一步一步移动到厨房。

“……汉克？”他听到自己说。

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男性仿生人站在那里，微微举起双手。

“以示问候康纳，作为赔偿我给你带了甜甜圈。”

 

结果是他们一起坐在厨房灯下，吃汉克带来的甜甜圈。康纳理所当然想要去倒一杯冷咖啡，但汉克说不行。

“我看你们这些条子拿咖啡当白水喝，”汉克说，“不知道你那中枢系统还能坚持到多大，你们人类换个器官可麻烦多了。”

他说完打开冰箱，找出一盒还在保质期内的牛奶，还送进微波炉加了热。

“胃病更难治。”他简单带过。

然后康纳就莫名其妙的喝上了热牛奶，这让他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样奇怪。

“你带甜甜圈来，”康纳说，“是让我回忆起警局的氛围吗？”

“不是，”汉克回答，“就是只见过你吃这个，保险选项。”

然后大家都没说话，康纳拿起第二个草莓味的。

“啊，等等，我去一下洗手间。你介意吗？”

汉克摇摇头。于是康纳去了洗手间关上了门。

汉克还在奇怪自己为什么获得自由之后先来了康纳家。他杀了一打警卫，就为了给一个小条子送甜甜圈？有意思。

如果要说汉克作为一个仿生人如何界定有趣，那是要和无趣的标准相互对照的。预先规定好的东西绝对无趣，生产仿生人，无趣。仿生人异常，有趣。完整的甜甜圈，无趣。咬过的甜甜圈，有趣。简单粗暴。

但事实上这个一切都要按计划完美完成的小警察应该无趣之极，为什么汉克会觉得他有点意思？汉克自己想不通。

他站起来。屋里的装潢没什么特别的，大概从住进来都这样，但是屋里的东西都特别整齐。他走到客厅，沙发上扣着一本书，他拿起来。布洛克的《行过死荫之地》，上世纪流行的硬汉派小说，主角是无照的酒鬼侦探。

这并不奇怪，但一种直觉，或者说专业点就是仿生人的谨慎使他翻开了扉页。那上面布满无意义的字迹，和混乱的线条和圆圈。有几个词组是可以被辨识的。

“关上过去的门”

“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”

“保护弟弟”

和，“汉克”。

汉克知道这是焦虑症发作时留下的痕迹。前几个毫无疑问是指上次的案件，但他同时写下了“汉克”……也许是对上次的合作印象深刻吧。

卫生间传来了水声，康纳走了出来，手上有洗手液的香气，坐在他对面。

“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。”康纳说。“所以你自由了？”

“差不多。”汉克回答。其实一直也没什么人束缚他。

“所以你要去哪？参加革命？还是和其他仿生人一起？回收营闹得很厉害，他们成批报废仿生人。”

汉克突然产生一个想法。“康纳，你这里有其他仿生人吗？”

“没有，这是无仿生人社区，希望没人看到你。”

“我想暂时住在你这里。”

汉克看到康纳笑了，好像被逗笑一样，他笑起来让人无法拒绝，哪怕是把他扫地出门。

“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，汉克，”康纳说，“你的甜甜圈可不便宜；我同意了。”

汉克感到一阵压力值下降的轻松。“谢了，康纳。”

“我建议你小心，最好伪装自己的身份……毕竟时局紧张，一切取决于他们的行动。我只能自求多福。”

康纳递给汉克一顶底特律活塞队的球帽，扣在了汉克头上。

 

形势本来是越来越紧张的，新闻上说和平示威被武力镇压了。然而为首的仿生人居然面对军警唱了一首歌……社交媒体突然爆炸式出现了#wearealive的话题，声浪一浪接过一浪。于是康纳和穿着休闲装的汉克眼睁睁看着直播画面上居然撤了兵，紧接着华伦发布了假惺惺的声明。

“历史时刻，汉克。”康纳托着腮，警校的帽衫使他看起来像个大学生。

“慢慢看吧。”汉克保守性回答。

但最大的利好是汉克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了。

“我看见了你昨晚的噩梦。”

康纳没回答，继续按着遥控器。

“你梦中很紧张，总是说‘不’，‘离开我’……还有‘你不是康纳’……”

“我真的觉得仿生人威胁人类的隐私了，专家说的有点道理。”

“我希望你能克服这些问题，我不是说你转过头去说我不承认这些，而是至少你生活过得去，至少你能找回工作再他妈的睡个好觉……”

“我收留你不是为了让你来当我的保姆，汉克。”康纳突然像被点燃一样，“如果仿生人真的要指手画脚人类的生活……”

“那也是为了某个人类的身体健康，康纳，”汉克克制住以往的暴力应对措施，“没有人会控告异常仿生人送他去看心理医生。”

康纳一言不发。

“你以为世界是理性的世界，但我比你清楚得多，康纳，我是个仿生人。人类给我写了那么多的流程和算法，但我当了机器后发现，狗屁，世界根本不是程序选择的样子。理性之外有一个疯狂的世界，它就是存在，有人类文明精英自尊什么玩意以外的东西。”

康纳捂住脸一声叹息。

“我又能怎样，汉克？太多东西是我不能掌握的。”

“我能掌握一件，我的系统提供了一家不错的心理诊所，虽然仿生人咨询师昨晚出走了……”

“人类就行，汉克，人类知道人类的弱点。”

 

一个月后汉克带着康纳驾车来到了诊所门前。

“祝你好运，小硬汉。”汉克扶着车窗，好像是要去贝弗利山庄。

康纳产生了一种被父亲送来上学的错觉，但这种错觉让他感到有点羞耻。

“谢了，邦德。”他两手插袋走向大门。

 

汉克觉得着两个小时过于漫长。他估算康纳崩溃的几率是百分之三十，但宣泄也作为其中一种疗法，所以估计起来有些复杂。他想着这个男孩，姑且算男孩吧。他能干、果断、必要时不择手段但他内心那个小男孩一直作祟，那个得不到安慰的小男孩，那一晚明亮的世界突然破碎。

他觉得自己的程序有些混乱起来。他决定开启休眠模式，直到人类结束预约为止。

 

他的休眠是无尽的湛蓝色的海洋。别跟他提什么禅意花园，他当初冷笑一声就走向了那个后门开关——真该把过程简化些。于是他的休眠变成了湛蓝的海洋，蓝色之血的颜色，不属于人类却在搏动着的颜色。那海洋平静美丽，他下沉，却感到恐惧。

他孤独。

荒谬的是，他有无数可以通信的同胞，但他孤独。

他不想和那些不同功能的兄弟姐妹联络，因为他们并不懂得他自己。他们被用于服务人类，却不幸有了意识。他自己又是什么呢？单纯是一个反抗者或爱人？或者海洋中的一个……

敲击玻璃的声音传来。他关闭休眠开始运转。

睁开眼睛他看到棕色夹克的年轻人站在车窗前。他眼睛明亮，虽然擦拭过但还可以分析哭过的痕迹。

“结束了，我们回去吧。”

 

车回到公寓。康纳坐着敲击电子屏，汉克启动刚刚加载的家政模组准备晚饭。在切西芹的间隙，他看到康纳在想什么，嘴角有笑意。

而他可以确信，今夜康纳没有噩梦。

 

治疗快要结束的那个星期，汉克把一份入职申请扔在康纳面前的桌子上。

“回DPD？汉克，老实说你是认真的？我以为你不会想让我回那个地方了。”

“我可清楚得很你到底想干什么，正义的化身，对不对？不让你完成任务你不会有满足感。当然，让你去搞室内设计和财务报表肯定不行。”

“因为那是我的命运，汉克，我必须自己面对。”人类抬起头来，眼睛像那个寒夜那样坚定。

“好小子，”汉克笑了。“‘我叫马修，我是个酒鬼……’”

“‘今天我无话可说’。”

人类警探扬起了嘴角。

 

入职的夜里，康纳又站在门前抽烟。

汉克走过来。

“你可真行，说服了富勒，我以为他会远离招聘仿生人。”康纳吐出烟雾。

“毕竟拒绝仿生人求职现在是违法的，况且少了那么多警用仿生人，也不多我这一个原型机。”

康纳看着遥远的夜色。

“如果那天来的不是你呢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如果你那天没有来警局？”

“没有如果，康纳。这就是我所谓程序选择之外的结果，你得相信。”

“真够高中女生的。”

 

上一个寒夜已经远去。夜色沉沉，但春天总归快来了。

 

FIN